dance to Shostakovich

记忆开膛手(三)

(一)在这 

(二)发不出,从(一)正文里链接进或者走a0三,id是:lenoir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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格朗泰尔如愿以偿。

安灼拉的房间就在隔壁,书柜后有一个隐形门,安灼拉绅士地替他推开了门,“请——”

格朗泰尔当然不是来和他讨论什么暗号的,拜托,他甚至不确定自己是否愿意掺和进这趟浑水,他只想和安灼拉聊聊。或许他在门外表现得像一个处变不惊的老手,谈笑风生,杯酒不误——这只是一种防御机制而已,用幽默被动攻击外来伤害,老套的防御机制而已。他只想喘一口气,或许和安灼拉聊聊,聊聊封印已久的童年记忆,聊聊这古怪的城堡,或者他们直接微妙的磁力,格朗泰尔甚至想为自己争取一个约会。他也在寻找一个私人的空间,他选择信任安灼拉,以为自己可以在他面前缓慢地崩溃——毕竟这天发生了太多事情,格朗泰尔几乎承受不了了,过去二十多年来,他一直作为一个不正常的人躲躲藏藏,此刻忽然被告知,自己才是没有被修改的那个人,本应是“正常”的那一群。

他需要喝一杯,他值得和安灼拉喝一杯

 

“所以,这就是您的宫殿了?”格朗泰尔嘬了一小口酒精,环视安灼拉的房间,这里真像一个地堡,墙壁上嵌着四层的书架,密密麻麻的书按封面颜色排列,像彩虹,床头甚至有一副盔甲,骑士的锁甲被擦得锃亮,手中还有一柄宝剑。格朗泰尔觉得自己来到了什么博物馆,他抽出这把剑,声音清脆,剑刃刺亮。

“小心,那很锋利的。”安灼拉似乎要上前阻止。

“这不会是什么古董吧?”格朗泰尔像模像样地挥舞着这把剑,“你干着地下党的工作,却私藏着宝藏,不觉得讽刺吗?”

安灼拉对他的玩笑毫不领情。他本身就容易愤怒——是马吕斯说愤怒是金发的代价,在喝了公白飞和若李新研究的药之后,他变得更容易偏执了。公白飞警告过他,这种药还在开发阶段,尚不清楚还会有什么副作用,但是安灼拉等不及了,他自荐做了小白鼠。

 

“你有什么意见吗?”安灼拉砰地摔上房门,“我们来谈正事吧。”

 

格朗泰尔对他的不满视而不见,他一只手捧着酒杯,另一只手提着沉甸甸的剑,不是很优雅地和空气搏斗。“介意我不小心刺破您的古董柜子,或者古董床吗?”


“这就是一张弹簧床,你能不能别那么满不在乎?”安灼拉不敢靠近格朗泰尔,他害怕那把锋利的维京剑,“我们真的希望你能帮我们,很简单,在你的漫画中添上我们的暗号,你是艺术家,我相信你知道怎么不动声色地把这些东西画进去……”

 

格朗泰尔把酒杯放在桌子上,安灼拉在桌子的另一端,剥开他热烈的目光,格朗泰尔似乎摸到了一丝难以捉摸的焦虑。好吧,看来安灼拉是不会静下来和你喝一杯酒的——“为什么浪费时间在闲聊和喝酒上呢?”格朗泰尔估计他会这样讲,他不抱什么希望。“你为什么在床头放中世纪盔甲?”格朗泰尔紧紧握着剑柄。

“它一直在那儿,”安灼拉沿着长长的木桌走向格朗泰尔,手指划过凹凸不平的桌面,格朗泰尔敢打赌,安灼拉基本不用这张桌子,“您听见我说的吗?”安灼拉用上了敬语,“这件事对我们,对整个国家的人都非常重要,这一场战争必须要打赢。”格朗泰尔讨厌任何战争的比喻,“哪一场战争,和谁打?”他讨厌战争。

“和…和政府,和那些隐瞒真相的人,您刚刚也看到了,历史被…”安灼拉几乎气急败坏,该死的药物让他更加讨厌争辩。

 

“他们愿意和你们打吗?”格朗泰尔举起了剑,剑身把白炽灯折射成九个太阳,光芒的焦点就是锋利的刀尖,直指安灼拉的眉心。格朗泰尔纹丝不动,安灼拉也纹丝不动,这场面有些好笑,像阳光下等待融化的两尊冰雕,“你们觉得他们愿意和你们打吗?他们屑于和你们打吗?我以为只有战争份子才会为自己臆想一个对手。”

这是什么意思?安灼拉不明白这冷嘲热讽从何而来。“谁在乎他们怎么想?人们有权利知道真相。”

“你问过人们吗,大家想要知道真相吗?”

从来没人这么问过安灼拉,安灼拉恼怒中又有些词穷,他不知道格朗泰尔什么意思,这个刚刚还开着玩笑的人现在准备刺向自己的脑门?

“人们知道真相之后又怎样?推翻进化部吗?让他们道歉吗?”格朗泰尔继续质问着,“你知道进化部使用什么控制舆论,用警察,用进化队该死的小丑!我相信大多数人只想有吃有穿地活够几十年,而不是为了几十年前的真理而被进化队的人弄死。我以为你仇恨唯恐天下不乱的战争份子呢。”


安灼拉似乎明白了格朗泰尔的恶意从何而来,不幸的童年,战争中的奔波,PTSD,他知道,那老掉牙的创伤故事。


“你觉得大多数人能够有吃有穿吗?”安灼拉慢慢移向格朗泰尔的剑,金属的冰冷刺穿他的眉间。

格朗泰尔这才有些慌了,他眯着眼睛确认安灼拉没有受伤,步步后退。废话,他当然不想伤害安灼拉,这只是他心血来潮,在试探安灼拉的底线罢了,但他嘴上从不认输,“你觉得人们会感谢你带给他们真相吗?”

“你感谢我带给你真相吗?”安灼拉已经把格朗泰尔逼到了书架前,格朗泰尔慌乱地撞在了书架梁上,他侧目便能看见摆在架上的相框,相片中的女人穿着一身红裙,热情地大笑着,她胸前别着一朵三色堇,红白蓝,国旗的颜色。

“这是你妈妈吗?”格朗泰尔不想再争吵,但安灼拉绝不领情:“你希望我带给你真相吗?”他步步紧逼,几乎要用自己的头颅刺向宝剑。

格朗泰尔觉得这是个偏执的疯子,他不想背上“让安灼拉的漂亮脸蛋毁容”的罪名,终于松了手,剑柄先着地,叮叮当当,冷兵器变成了风铃。安灼拉立刻捡起剑来,横着剑身直逼格朗泰尔的脖子。现在就是这样,咬着后槽牙的安灼拉,锋利的剑刃,脖子上有汗水顺着颈动脉流下的格朗泰尔。

“您太不擅长和人打交道了。”格朗泰尔努力保持冷静,“我刚刚了解了一些颠覆我这么多年认知的东西,一个善良的人应该陪我喝点酒,讲些笑话什么的,就算我们观念不一样。”


安灼拉不喜欢别人说他“不善良”,他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,新药带来的狂热渐渐褪去,他意识到自己表现得有些过火了。“抱歉,我当然允许观念不一样,我只是太心急了。”危险的剑刃还向着格朗泰尔的喉咙。

格朗泰尔仿佛有回到了前一天晚上,安灼拉捂住他的嘴巴,那种令人窒息的快感又从胸腔涌起,这人怎就这样乐于控制别人?格朗泰尔的眼睛无法离开这位暴躁的“地下份子”,安灼拉的表情温和了许多,他的眼尾甚至有一些微微的下垂,像是狗狗,格朗泰尔脑子里已经有一支摇着尾巴的金毛了,危险,但是真他妈的可爱。格朗泰尔当然不同意安灼拉说的一切,关于历史的真相——如果安灼拉说的是真的——的确很惊人,但是这令人恐慌的真相有什么用?作为未进化者四处隐藏的格朗泰尔已经习惯了碎片的生活,今天的目标就是活到明天——有时他甚至觉得早些死去也是很好的选择,但是世界再糟糕,他也还有爱潘妮和伽弗洛什,还有酒这种美好的发明,他至少要在爱他的人之后死去,这是他的底线。安灼拉的底线似乎充满了仁义道德,“历史的真相”?格朗泰尔直到,如果更多的人知道了这样的真相,只会有两种结果:一,一切照旧,大家揣着明白装糊涂,安灼拉的努力只能是徒劳;二,无法避免的内乱,反抗,镇压,结党,厮杀——格朗泰尔都能估摸个大概,他讨厌战争胜过追求真相。他不同意安灼拉所说的一切,但这并不影响他融化在安灼拉的蓝眼睛里。——这他妈就像一种病,一种依赖症。

“所以,这是你母亲吗?”格朗泰尔挺直身子,歪着脑袋指向那张相片。

安灼拉终于放下了武器,“是的,是。”他谈到母亲的时候脸上有难以觉察的笑,自豪的,充满孩子气。

“她真美,”格朗泰尔的赞美是真诚的,“你该感到庆幸,你遗传了她的眼睛。”

安灼拉把新药带来的偏执咽到肚子里,他不是个闲聊的好手,但是他有很真诚地在尝试,“嗯,你,你也是……你母亲也是。”他一定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。

好吧,这个漂亮的混蛋完全不知道怎样社交。格朗泰尔受不了尴尬,他宁愿他俩打一架,“好吧,我是说聊些轻松的,你也没必要这样…客气,”他轻推着安灼拉的胳膊,把他递到酒瓶子前坐下,“我们还是聊回你说的那些玩意儿吧。”他到了半杯酒。

“聊回…好,所以你觉得我应该让你知道真相吗?”

“聊回之前的玩意儿到但是避开分歧——”格朗泰尔忍不住插嘴了,不过,这可是安灼拉啊,避开分歧对于他来说就像徒手攀岩一样难。

“你对真相就没有一点追求吗?你没有一点信仰吗?”安灼拉居然要和他谈论信仰!

“信仰?这个世界似乎没给我太多的选择。”格朗泰尔说的也没错,进化部当然不可信,宗教已经消失许多年了,历史书也绝对不可信,科学?——他对科学没有兴趣,“或许我信仰酒瓶子。”他举起瓶子碰了碰安灼拉的杯沿,安灼拉那半杯酒一滴没沾。

“你没有信仰。”安灼拉似乎在确认什么。

“我可以信仰你啊,如何?”格朗泰尔半开玩笑地,安灼拉是个不错的信仰对象,至少他是实实在在的。

 

安灼拉意识到了,他俩认知上的分歧是难以弥合的,“这样吧,”他使出最后一招,“我们可以付你钱。”

格朗泰尔扑哧笑出了声,“不早说?”他挽起袖子,“需要我干什么?什么时候?”似乎安灼拉真的成了他的甲方。

“我需要你在下周一之前,在《周日报》上分三次登我们的地址,”安灼拉从衣服兜里掏出一张便签地递给格朗泰尔,上面有七个地址,“我们初步的构想是,你可以让人物戴上三色堇,很多朋友们都知道未进化者和三色堇的关系,然后地址呢,你可以把他们转化成坐标,或者其他什么暗码,你是画家,你应该有更艺术的处理办法吧”

安灼拉听上去像是艺术一窍不通, “三色堇没问题,至于地址嘛,”他卖个关子,示意安灼拉和他碰碰酒杯,“更艺术的处理办法就是直接把地址写出来。这可是垃圾小报上的睡前漫画,你觉得读者们会在意上面的写的地址吗?”

安灼拉皱起眉头。

“就算我写上市政府的街道地址也没有人会在意的,他们甚至不会计较那是不是真的地址!”

安灼拉果真对情色漫画一窍不通,“就这么容易?”

“就这么容易,”格朗泰尔胜券在握,他更关心的是其他的事情,“好了,谈谈我们的报酬吧。”

安灼拉没有料到格朗泰尔对金钱有这么深的执念,似乎有一点小小的失望,“我们可以给你普通稿费的两倍——这是上限了,不能太贪心。”

“不,”格朗泰尔另有打算,“我的报酬是你和我出去约会一次。”

假公济私。

二十二年来,安灼拉从没有过约会,如果硬要计算的话,他的母亲带他到海边看过星星,那是他离开母亲前的晚上,他清楚地记得她当时说的话:“这是我们俩和星空在约会,你再抬头多看一眼,这样的星空不多见了。”那天的星空也难以躲避光污染和海上汽笛的哭嚎,但却已在他的记忆中被夸张地美化——甚至神化,他说自己看过了银河最美的侧脸。

“约会?”

“约会,就是两个人一块儿出去逛逛,谈一些不那么令人抑郁的话题。”

“我当然知道约会是什么!”安灼拉的偏执似乎又苏醒了,“但是在这个时候,你居然还想着约会?我以为至少要等到我们胜利……”

格朗泰尔不能再忍受“胜利”这样的词汇了,“你知道我觉得什么叫胜利吗?活着就是胜利,如果进化部想让我们全都灭绝,那么我们活着不就是最大的胜利吗?不仅要活着,老子还要活得痛快。”格朗泰尔站起身来,直视安灼拉的双眼,“你可以不相信我,但是我的确挺喜欢你这人的,所以我请你和我约会,这就叫活-得-痛-快-,知道吗?”语气像是不耐烦的导师。

安灼拉也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,这不是他的追求,“我不在乎我活得痛快与否,我甚至不在乎我的生活!”他目光如炬——这人生来就该是一个战士,“格朗泰尔,我有我自己的轻重缓急。你…你真的没看见过被这些集体记忆蒙蔽的人们吗?他们在水深火热之中依旧俯首称臣,他们一边受着苦役一边高呼万岁,我不能自诩救星,但这曾经是我母亲的使命,也应该是我的首要使命,几十年所谓“痛快”的生活算什么。”

牺牲一生的痛快缓解永无止境的痛苦,或许他是这样想的。

格朗泰尔愣了几秒,的确,他不关心人类。他终日忙于画画、制酒、隐藏身份、看公寓里旧书和旧影片、焦虑自己的失眠和臆想症、提防进化队、和爱潘妮插科打诨、和伽弗洛什玩桌上足球、不断告诉自己别想太多、数卧室窗户上的蜘蛛网,他不关心人类,他不愿给自己留出时间去关心人类,他只关心14区一幢废弃建筑顶楼的那间公寓和公寓里自欺欺人的小桃源。“我的生活不算什么”——他从没想过这样的话会从一个二十二岁青年嘴里说出,格朗泰尔一时间五味杂陈,心疼或者不解,讽刺或者敬佩,他已无法辨别自己的情绪,但原本就耀眼的安灼拉的确变得更加耀眼了。

他关于信仰的一番厥词或许有了个清晰的方向,他有些渴望信仰安灼拉,他是他生命中初见的新鲜太阳。太阳能感受到自己的光亮吗?“你或许看过一本老书,《月亮和六便士》,”格朗泰尔记得刚刚在外面见到了这本书,“你仰头看了太久的月亮了,我必须带你捡捡地上的六便士。”格朗泰尔已经开始憧憬他们的约会了,这个世界或许很肮脏,但安灼拉绝对值得其中最美好的部分。

“什么月亮,什么几便士?”安灼拉一头雾水。

 

“总之,你答应了和我去约会,我答应了帮你们办事儿,不错的交易。”他注意到安灼拉的半杯酒依旧没用动过,提起杯子一饮而尽,“不用谢。”

 

 

 



安灼拉意犹未尽,追着格朗泰尔出了门。

时钟已经走到了十一点半,门外依旧热闹,一个红发的青年焦虑地在灯下踱步,格朗泰尔在楼上见过的光头的莱格尔在和公白飞争论着什么,还有一名穿着燕尾服的青年喋喋不休,他领口别着金光闪闪的精致领花,一看便是1区或者2区的富家子弟。格朗泰尔觉得这人似曾相似,又毫无头绪——公子哥儿都长一个样吗?

“安灼拉!”公子哥看见安灼拉,像是看见了救星,“出事了。”

格朗泰尔也被吸引,他回头看看安灼拉,不自觉地加入了他们的讨论。“这是格朗泰尔,”安灼拉向那人介绍着,“格朗泰尔,这是马吕斯。”

“您好,”马吕斯敷衍着,他的目标一直是安灼拉,“我刚刚去了印刷间,也去了我们平常见面的地方,特纳迪亚不见了,听说她被发现了。”

特纳迪亚?格朗泰尔捕捉到关键词,“真巧,我也认识一个,不,两个特纳迪亚。”他漫不经心地插上一句,只是为了说点什么而已。

屋子里的空气凝固了,争执停止了,令人暴躁的脚步声也停止了,所有人的目光都缓缓转向格朗泰尔,我们的当事人不知所措,他掠过每个人的表情:惊恐,惊恐,还是惊恐。

格朗泰尔感觉大事不妙,“等等,你说的特纳迪亚是?”一万只蚂蚁在啃噬他的心脏,一万种最坏的结局在他眼见飞快闪过。

 

“R?”有些沙哑的童声击垮了格朗泰尔,声音被困在胶体似的空气,试探着,颤抖着,久不散去,短短的两秒,一个字母,撑开了格朗泰尔不愿睁开的双眼,让他直视最深的恐惧。

伽弗洛什走到了他身前,“大R,你在这儿!”小孩紧紧抱住了格朗泰尔的腿。世界上还有几个特纳迪亚呢?

 

“爱潘妮?”

没有人回答他。

“是爱潘妮吗?”格朗泰尔的怒火压抑不了了,这一夜太漫长,他濒临心力交瘁。是公白飞第一个出来解释,他温柔地拉走伽弗洛什,小孩脸上是两道脏兮兮的泪痕,疲惫和恐惧吞噬着他,“伽弗洛什,你先去睡吧,太晚了,你必须得好好休息。”平日里活蹦乱跳的小孩此刻成了任人摆布的木偶,一声不吭,又回到了那扇木门后面。

“安灼拉?”格朗泰尔回头看着安灼拉,他不知应该去怨恨谁。

“我不知道……”

“是这样的,”公白飞赶紧来解围,“我之前不是说一位朋友帮忙找了地下印刷厂吗?”他指了指马吕斯,想必他就是那位朋友,“爱潘妮就在那家印刷厂工作,我不知道你们认识。”

“认识?”格朗泰尔拽住马吕斯的衣领,“那是我的家人!”

“你冷静一点!”公白飞上前扯开两人,“好好谈不行吗?”

“这是什么把戏吗?”他下意识地做出了准备大干一场的姿态,绕着圈子与围绕着自己的ABC们对峙着,他觉得自己成了陷阱中的困兽,“安灼拉,这是你的把戏吗?”

安灼拉支支吾吾,他不是挺能言善辩吗?

“你怎样拉爱潘妮下水的?是像你劝我那样吗?”格朗泰尔像是要扑向安灼拉,撕破他的喉咙。他指向伽弗洛什那扇门,“爱潘妮还有弟弟…她还有…所以,这就是你想要的吗?用你们的狗屁理想蓝图毁掉别人的生活?”

格朗泰尔失去控制了,他紧紧闭上眼睛,又睁开,又闭上,渴望着再次睁开的时候能看见卧室的天花板,就当这一切是一个噩梦,又睁开——除了一滴浑浊的眼泪,什么都没有消失。

“你误会了…”安灼拉害怕这样的格朗泰尔。最终还是公白飞做了调停者,“格朗泰尔,爱潘妮主动加入我们的。”他从身后锁住住格朗泰尔的手臂,像动作熟练的进化队警员。

“放屁!”
“潘妮主动找的我!”马吕斯挡在了格朗泰尔面前,“这事儿也不归安灼拉管。”

真正面对面的时候,格朗泰尔才想起这张熟悉的面孔是在哪儿见过的,“你是爱潘妮的那个大学生朋友?”格朗泰尔似乎在家里看见过这人和爱潘妮的合照,照片上还有一个金发女孩儿,格朗泰尔问过这人是谁,爱潘妮只是说“一个朋友,现在在读大学”。

“是的,是的。”马吕斯连忙回答,“潘妮在我们学校外面的餐厅工作,我们很久之前就认识了。”
“所以她很久之前就加入你们这个…这个东西了?”格朗泰尔平静了一些,爱潘妮还有多少秘密?

马吕斯拉着格朗泰尔到桌边坐下,“没错,我们正是因为未进化者的事而相识的,不是你说的什么坑蒙拐骗……”

“难怪她总是能拿到最新的干扰剂和药物。”格朗泰尔若有所思,“所以,小伽喝的那个银色的药也是你们给的?”

“银色?”一个瘦瘦的高个儿突然激动起来,这是若李,他面色发白,看起来病怏怏的,“那是我们刚出的新药,怎么能给小孩喝?”

公白飞也突然紧张起来:“她不是说自己用吗?”

格朗泰尔还没搞清楚这其中什么情况,打断了絮絮叨叨的科学家们:“怎么怎么?小孩儿用了会怎样?”

安灼拉这时终于发话了:“我也用了那个药,”疲惫让他温和了不少,“有副作用,会变得…像我这样。”

像你这样是怎样?格朗泰尔下意识地问出来,性感又让人头痛吗?除了古费拉克,没人觉得这句话有问题。

“像我这样容易激动,容易偏执。”安灼拉无奈地摇摇头。

“我以为你本来就是这样。”

“是的,”古费拉克说,“不过又变本加厉,雪上加霜!”

 

“所以她是怎样被发现的,不会是因为我昨天的行踪吧?”安灼拉指的是自己昨天闯到14区,也就是格朗泰尔的公寓,他眼里都是自责,“印刷间就在那栋公寓楼的地下室,”他拍拍格朗泰尔的手臂,“你的公寓楼下。”

格朗泰尔料到了,却还是不寒而栗。他和爱潘妮在那儿住了这么长时间了,自己从没注意过楼下,或者地下室,他还一直以为家里就是听不见涛声的避风港,“我知道,爱潘妮和我住一起,我们就像兄妹。”

“抱歉。”安灼拉没能抬头看他的眼睛。

“你不用自责,”公白飞揉揉安灼拉的肩头,像个经验丰富的驯兽师,“伽弗洛什说抓她姐姐的人是地方巡逻,不是那天抓你的进化队。应该是加强巡逻期间被发现了。”

“那现在怎么办?”一直默不作声的红发青年问道,他两颊有几片雀斑,红色的长发在后脑勺编成个辫子,两片薄薄的嘴唇也是橙红色,整个人就像一片燃烧的枫叶,“我们怎么救她?”

格朗泰尔很难适应这群人飞快的节奏,他像是时间的富翁,总是需要时间来思考、来忘记、来疗伤。若是在平时,这一晚上的打击够他用两天两夜的无所事事外加几瓶烈酒来治愈了,可这群自称ABC的朋友的人,像是不会罢工的机器,总是在想着“怎么办”,“怎么办”,怎么办?怎么办!

格朗泰尔不出意料地走神了,他在想爱潘妮,爱潘妮不是说过“叛乱者们都是在打打闹闹”吗?他努力回忆爱潘妮每一个陌生的细节,回忆自己在爱潘妮面前口无遮拦的时刻——爱潘妮一直都是热爱他人的,在邻居还没搬走时,爱潘妮总会帮助那可怜的老头;她喜欢看之前的前房客留下的那本《埃涅阿斯纪》,那本格朗泰尔觉得做作至极的史诗在她看来是真正的英雄赞歌;她有一次带了伽弗洛什的朋友回来,一个被迫流落街头的小孩;她痛恨谎言,她热爱人类,而她选择向他隐瞒这样重要、事关生死的事。格朗泰尔从没想过这个问题,不过事实似乎就是这样:真正怀疑一切、不关心世界的人始终只有他自己。

对不起,爱潘妮,他在心中默念,决定要做些什么了,不用别人的请求,不用报酬,他得救出爱潘妮,他的家人。

 

“这一点已经确认了,”公白飞拿着一个扫描仪一样的玩意儿,在安灼拉身上扫来扫去,“这种级别的政治罪是可能被关在伯罗斯监狱,那用的一定是TK2安检仪。”扫描仪绿灯长亮。

“所以成功了?”安灼拉满脸期待,“你们的新药成功了?”

“看起来的确是这样。”若李在小本本上记得密密麻麻,“但是副作用还很严重,你说是吧,E?”

“我能去,我能控制住自己。”安灼拉摸摸鼻子,他心虚得太明显了,“你们现在不能喝这种药,只有我能去,就让我去找爱潘妮。”

马吕斯捏着下巴思考了半天,终于憋出一句话:“安灼拉,我们的计划是办成狱卒,你不觉得你作为一个狱卒有些……过于显眼了吗?”

这话也没错,伯罗斯监狱在17区,17区没有什么金发混混,马吕斯最清楚不过了。

“并且你不能控制住你自己,”格朗泰尔的拳头落在安灼拉的膝盖上,像是在抱怨,“你刚刚把刀架在我的脖子上,你不能控制住你自己,亲爱的偏执狂先生。”他总爱加上一些含含糊糊的前缀:亲爱的,漂亮的,又爱又恨的,性感但是想要掐死的,心疼但是永远难以理解的。

马吕斯举手了,“我去,我是进化者。”

安灼拉瘪瘪嘴:“你更引人注目吧,吉诺曼大臣的外孙。”马吕斯的外公身居高位,这是另一个复杂的故事了

“我喝吧!”热安毛遂自荐,“新药给我试试。”
“不行!”若李,公白飞和安灼拉异口同声,若李用笔敲敲热安的脑袋,“最后的结果还有一周才能出来,这个药目前是不安全的!”

 

“我来吧。”门边传来伽弗洛什的声音,他似乎冷静了许多,因为哭泣而沙哑的声音中有令人痛心的早熟,“我也喝了那个,什么药来着。”

莱格尔伸手就能揽过伽弗洛什,“小崽子,又没睡觉,光偷听呢?”

“你们讲太大声了。”伽弗洛什坐在莱格尔膝盖上,“我喝了药之后什么感觉都没有,我也在17区混过,我最合适。”

公白飞拿着扫描机器吧伽弗洛什从头到脚扫了一遍,一路绿灯,“你真的没什么反应吗?”伽弗洛什喝了药这事儿已经很让他难受了,再要他冒着风险去监狱,公白飞做不到。

“我真的没有反应,我还给我姐抱怨这药没用呢,就是口感差了一点。”伽弗洛什反驳得头头是道。没有一个人回答,大家不愿承认这是最后唯一的选择。

“或许等你们的实验结果?”热安戳了戳若李。

“等不及了,还要等一周!鬼知道他们会对我姐做什么?再说,如果你们实验结果有没成功怎么办?就是我了,我扮成监狱小工给姐姐传话,没人会怀疑我的。”伽弗洛什一直都像个小大人,但此刻,他几乎是一个小领袖了。

“伽弗洛什,”安灼拉挪到小孩身前蹲坐着,“这太危险了,我们都不会放心小孩去的。”

“你们大人不知道,小孩儿打仗时看着好欺负,其实比你们厉害,”伽弗洛什是个小大人,但也是在街头巷尾摸爬滚打的小孩儿,带着小老鼠一样的油滑和小炸弹一样的冲劲,“可别看狗崽小,有本事踢一脚,我们也能抵上二十个军团。”[1] 他的小手挑衅地搓了一把安灼拉的头发——也只有他会这么做了,“所以你可别年龄歧视,我一定要去救我姐姐,而且绝对不放弃。”

没有人说得过他。

 

“马吕斯,能安排小孩儿去监狱做工吗?”公白飞妥协了。

“能,你根本想不到他们有多贪婪,什么人都招。”马吕斯负责‘找关系’,“不过我会给你安排最简单的事的,特纳迪亚先生。”

伽弗洛什俏皮地敬了一个礼,正要补充什么,就被莱格尔一把抱起来,带回卧室了。“但是你一定一定要小心,有一点不对劲儿就离开那儿,好吗?”莱格尔耐心地叮嘱着,“好,现在马上去睡觉。”

“遵命,老头,”伽弗洛什就是个小霸王,“你就别唠叨了,在街头混得风生水起的是我,又不是你。”

“好吧,老大。”莱格尔关上了灯。

 

“那你呢?”ABC们各自散了,安灼拉发现格朗泰尔又犹豫起来。

“我?我当然和你们一起,”他猛地站起身来,却在一阵眩晕中慌乱扶住安灼拉的肩膀,“不好意思,低血压。”安灼拉很乐意做一次拐杖。

“我不用报酬了。”格朗泰尔指的是那个刚定的约会,“就当是为了爱潘妮。”

他拍拍安灼拉的肩,转身离开。他的背影在安灼拉的瞳孔里缩小成一个点,像一颗粗糙的钻石。

他不用报酬了,安灼拉本应长舒一口气,却又陷入了忽如其来的失落,不知所措。


[1]小G的唱段



总在尝试写正经玩意儿,但是正经玩意儿总是伤害我的脑子

唠嗑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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